田军


解读“陆卓明现象”

2010年12月12日,北京大学国际经济系近百人聚会,隆重纪念陆卓明先生。活动由民间自发组织,与会者多为国经系毕业生,还有的来自经济系、法律系、国政系、俄语系或其它院校、单位。他们中间有北京大学领导,有声名显赫的学者、还有身家过亿的商人;许多人专程从上海、深圳、香港甚至国外赶来。

大家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筹备纪念会。自发捐款,几十名校友撰文成纪念册,多人参与整理陆先生的《世界经济地理结构》和《论文集》。三本高质量的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付梓,是学生为老师精心准备的礼物。为了让深爱音乐的陆先生重温他所钟情的“赞美诗”、“海港之夜”和“圣母颂”,几十人自发地凑在一起,先后排练不下十次。纪念会上大家抢着上台发言,许多人哽咽、泣不成声。网络上如潮的随笔、诗歌、散文汇成了国际经济系乃至整个北京大学2010年的主旋律。

在不赞成个人崇拜的北京大学和不相信英雄主义的21世纪,刮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陆卓明旋风”,它迅猛地吹动着百年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敏感地刺激着每一位北大人的神经。学生对陆老师的记忆格外深刻,好像湍急的河水,没有随时间流走,却在心底的河床上,冲刷出一道道深深的痕。“陆卓明现象”堪称奇特,我们作为学生可以跟风,但作为学者却必须思考。

陆先生是一位非常特殊的老师:他学问好,课讲得好;他注重从现实出发、讲求实证分析;他具有特别的宏观视野、思辨方式和预见性。然而,在名师如云的北京大学,陆老师确实算不上鼎鼎大名,也谈不上著作等身,其实此次出版的《世界经济地理结构》是陆先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如同与会者所言,对陆先生不应该随意拔高。

然而,不争的事实是,过世16年的陆卓明先生在北大校园内外拥有成百上千的“粉丝”。尤其是在最近的一年多中,大家从回忆追思,到热烈追捧,甚至顶礼膜拜。先生身上的魔力从何而来呢?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陆卓明效应”并不难理解:

其一,“独立与自由”的精神。我们都是读书人,内心敬佩老一辈学者身体力行的那种“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品格,渴望永久地守候这一美好的精神家园。北京大学在我们心中是一块永远的净土,是我们赖以骄傲地面对世人的根基。而陆卓明先生及其家父陆志韦先生在燕园留下的足迹最为经典地诠释着“独立与自由”的精神。尽管“文化大革命”和形形色色的政治运动已经成为历史,强权和物欲依然肆虐,残酷地冲击着我们心中的纯洁美好的净地。然而,我们相信“北大精神不死”!陆卓明的品格会激励北大人高标自持,守住“独立与自由”的根。

其二,学者的使命与命运。学者的使命是追求真理,而社会的责任是善待学者。然而,可悲的是,学者往往得不到善待。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欧洲教会残害哥白尼、伽利略,再到“整风反右”和“文化大革命”。陆志韦是燕京大学校长、世界著名的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陆卓明是深受学生爱戴的经济地理学家和教育家。父子二人不屈服日本侵略者,被投入监狱;他们不相信美国人,一心留下来迎接祖国解放。1949年,陆志韦先生作为教育界代表在北京南苑机场迎接毛泽东和朱德进城;而仅仅两年之后,他被打成“美帝走狗、文化买办”批判;夫妇二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双双含冤而死。陆卓明一生历经坎坷,是地地道道的“老运动员”。先生80多岁的遗孀和年届退休的女儿至今仍然住在昏暗的老楼里的一间小房中,而她们目前最大的愿望是拥有这间小房的产权。

当今的中国学者变得越来越“聪明”,他们开始“拯救自我”,“经营学问”,却很少有人继续无条件地追求真理。难怪吴志攀校友之感叹“斯人已去,遂成绝响”成为此次纪念会的主标题,而叶盛同学发言中提到《陈寅恪与付斯年》一书的副标题 -“大师之后再无大师”。

由此想到以科技教育兴国的英美等国家,他们鼓励学生以兴趣选择专业与人生。想发财的人大多去了商界,而留在学校的人知道大学是干什么的,心静如水。在大学里,懂得经营的人去搞管理,而他们争来的钱多数用于“善待”专心追求真理的学者。中国大学的状况令人担忧:学者争相搞经营,走“明星”路线;学生创业成为校园的主题。当我们国家在经济上完成赶超时,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又如何实现?